陸湛回到家時, 已接近下午兩點。

他輕聲合上門，正準備上樓，就看見陸奶奶正坐在客廳, 雙目無神, 整個人一動不動。

陸湛腳步一頓, 轉身向客廳走去，“您怎麽沒午休？”

陸老夫人的視線在孫子臉上聚焦，她指了指一旁的圈椅, 神色凝重，“坐。”

陸老夫人是個雍容和雅的老太太，無論是待人還是待事，一向從容不迫，很少露出這樣的神色。

陸湛不免擔心起來, “奶奶, 出了什麽事嗎？”

他的視線落在了茶幾上，一個敞開口的檔案袋靜靜躺在那, 袋口露出裏面紙張的一角。檔案袋上印著‘漁陽基地信息登記處’的字樣。

陸老夫人先從檔案袋裏抽出了一張紙，拿在手裏。

“剛剛，林菱來過家裏一趟。”

陸湛眉頭微蹙一下, 很快又舒展開來, 淡淡說道：“她說什麽，您不必理會就是了。”

他倒是沒有想到, 林菱會失了分寸，直接找來家裏。

陸湛閉眼揉了揉太陽穴, 掩去眼中的疲憊，對陸老夫人說道：“林菱要是再找您，讓她有什麽話，直接找我去說就是。您好好休息，我先上去了。”

看見孫子疲憊的樣子，陸老夫人不是不心疼，可還有另一件事，讓她迫不及待去確認。

她將手中的紙張往茶幾上一扣，說：“你先坐下。”

陸湛坐回原處，後背靠在椅背上，雙手也順勢搭上圈椅的扶手。

“林菱說，你最近和一個女孩子走得很近。”陸老夫人說著，將那張紙遞了過去。

陸湛接過，低頭一看，資料上姓名一欄，赫然寫著‘楚靈’二字。

陸湛剛剛舒展的眉頭，再次緊蹙，聲音也跟著冷了下來：“這是林菱給您的？”

陸老夫人搖了搖頭，“這倒不是。林菱告訴我，和這小姑娘在一起的人，是你父親的私生子。”

陸湛聞言，又驚又怒，他的手重重落在了座椅扶手上，發出‘啪’地一聲。

“荒謬！”

說罷，陸湛看向陸老夫人，“您……不會信了吧？”

陸老夫人擺了擺手，“沒有沒有，林菱那丫頭胡說八道，我已經把她趕回去了。”

“你爸那人，我們又不是不知道……自打你媽過世，他就恨不得紮根在部隊了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，得有三百六十天是跟部隊那些兵一塊兒過的。”

別說是私生子了，陸司令身邊連勤務兵，都是一水兒的男兵！

“那您這是什麽意思？”陸湛指了指那張記錄著楚靈登記資料的紙張。

“這個小姑娘的情況，你了解多少？還有她的家人，跟她一起住的，都有些什麽人呢？”陸老夫人眼中閃爍著期待。

她的目光太過□□裸，陸湛見了，不由得曲解了其中含義。

“我和她並不……”

熟悉二字尚未出口，陸湛忽而想起那道在夢中出現過無數次的身影，想到了夢中‘楚靈’望向自己時的溫柔神色，話到嘴邊，便改了口，“她是B市人，性格很好，您應當見過，之前您和祖父返回B市時，正巧與她一路。”

“哦？”

陸老夫人沒想到還有這事，當初趕路倉促，她們身邊又一直有人守著，連下車的時候都很少，更別說去關註隊伍中還有其他什麽人了。

“對。您還記得，當初跟著您和祖父一起的那個程依依？楚靈就是她的同學。”陸湛說。

“程依依……楚靈……”路老夫人將這兩個名字念叨了幾遍，忽然想起那天在霧靈寺裏，程依依和救了自己的那位許女士之間的對話。

陸老夫人將檔案袋裏的資料全都取了出來，果然在其中第三張資料上，登記人一欄中，看到了許靜的名字。

這可真是巧了。

看來，上天註定，讓她找到清雅一家……

有了這層關系，登門拜訪時只說是家中小輩陪著前去道謝就是，哪怕真的找錯了人，也不會讓彼此尷尬。

陸老夫人恨不能一刻不停就趕去添運街，看了看孫子疲憊的神態，到底是把已到嘴邊的話改了口：“阿湛，先上樓去休息吧。好好睡一覺，明天一早，你陪奶奶去個地方吧。”

陸老夫人的眼神中滿懷期待，又帶著些許忐忑，這分忐忑，是陸湛從未在她眼中看到過的。

仿佛從他有記憶起，祖母的臉上永遠洋溢著自信的笑。面對這分懷有忐忑的期待，陸湛實在忍不下心拒絕。

他站起身，轉身上樓前，點了點頭，說道：“好。您想去哪，明日我陪您去。”

……

“楚楚，你真的要去魯南？”孫心怡筷子一抖，上面夾著的煎饅頭片落在了碗裏。

她索性把筷子往碗上一搭，專心盯著楚靈，問道：“外面危機重重，聽說現在又多了好些進化喪屍。魯南離這裏說遠不遠，說近也不近……當初蔣先生就是用了一個月的時間，才趕回來啊。”

“你這一去，豈不是要一兩個月的時間……一定要去嗎？”

除了一早就出門了的俞慧萍，添運街217和215兩個院裏的人，都圍在了桌邊。

此刻，大家都將目光轉向楚靈，等著她的答案。

早在話題剛剛起頭時，許靜就停下了筷子。

哪怕前一晚，女兒已經告訴過她去往魯南的原因，她仍舊放心不下。

“心怡。”楚靈對孫心怡解釋道：“蔣先生從濱山古墓帶出的資料中顯示，我們此次在礦區遇到的怪物，與古墓脫不了幹系。想要弄清楚這些，濱山古墓，是非去不可的。”

一邊是大義，一邊是個人安危……

孫心怡很想選擇大義，卻害怕若真出了意外，母親一人又如何在基地中度日？

“楚楚，我……”

楚靈朝她輕輕搖了搖頭，轉而看向許靜，“媽，這次去往魯南，只有我和宋洋兩個出發。我會盡量在兩個月之內趕回，您有什麽事，交代池璇去辦，或者找心怡和俞阿姨幫忙也行。”

許靜強壓著心中的憂慮，扯出一抹微笑，“沒事，你們不用擔心我。有心怡她們在身邊，我能出什麽事。”

“靈靈，你們決定好哪天出發了嗎？”

所有人都在等著楚靈的回答。

就在這時，院門被人敲響。

‘咚咚'兩聲，將大家的視線引了過去。

坐在最外側的池璇站起身來，邊說邊邁步朝院門走去，“我去開門吧。”

小院不大，從他們說話的堂屋，一路到院門口，僅需走上十幾步。

院門拉開，外面站著兩個陌生的面孔。

敲門的，是位穿著軍裝的年輕軍官，肩膀上的星徽閃閃發亮。

池璇疑惑地看著軍官和他身後穿著長款刺繡外衣的老人，問道：“您找誰？”

年輕軍官手上提著幾只禮品袋，語氣客氣，又帶著幾分疏離感，“請問，許女士住在這嗎？”

“許女士……您是說許靜阿姨吧？在的在的。”池璇將頭點得像撥浪鼓似的。

不怪她輕信別人，而是這安全基地裏，最讓人們感到可靠的就是這些軍人了，是他們守護著這座基地，才讓基地中的幸存者有機會過上如末世之前一般安穩的日子。

“小池，你在跟誰講話呢？”許靜在堂屋裏，依稀聽到外面提到自己的名字，站起身來向著院子裏走去。

邁出堂屋門檻，她一眼就看見了站在院子外的陸老夫人。

“是您啊。”許靜臉上露出真切的笑容，迎了過去，將院門拉敞開，“您怎麽想著過來這了？這是您家孩子吧，快請進請進。”

有人登門拜訪，原本坐在堂屋中正吃著早飯的幾人，也紛紛停下筷子，站起身來。

許靜一路將人引進了堂屋。

堂屋裏，除了正中間支著的飯桌，還有一組木質沙發。

“家裏亂糟糟的，也沒顧得上收拾。”許靜歉意地笑了笑，又說：“您先坐，我去給你泡杯茶吧？”

陸老夫人趕緊拉住許靜，“不用忙。快坐下，陪我老人家說說話就好。”

陸老夫人不著痕跡地在屋子裏打量了一圈，視線從幾個年輕人面上滑過，當看到宋洋時，她那搭在膝間的手，不禁顫了顫。

似是察覺到了她的窺視，宋洋也朝她望來。

陸老夫人垂頭輕咳一聲，避開他的目光，轉而看向許靜，解釋道：“這是我孫子，陸湛。這孩子昨天回來，聽說先前在霧靈寺時，你幫過我一把，就想來登門謝謝你。”

陸老夫人語氣溫和，宛如一位慈祥的鄰家老奶奶，朝許靜解釋過之後，她又朝著堂屋中站著的四位年輕人說，“突然登門，提前也沒打個招呼，希望沒有打擾到你們。”

這四人裏，除了池璇，其他三人都是見過陸老夫人的。

孫心怡更是曾與陸老夫人同車而行過。

再次見到陸老夫人，他們卻神色不一。

楚靈一如往常，表情沒什麽變化。孫心怡眼底多了幾分驚訝。而宋洋，卻難得的收斂了臉上的笑意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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